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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舊文章 今日讀來還是適用


我自認是至少沒太封閉的 稍稍走入世界的台灣人


美伊戰爭 我才留意到我的世界觀其實只有歐美為主


因為我的資訊來自台灣常見的媒體


美伊後的911 阿富汗問題等等


我才注意到這世界有一股強大的異於歐美的世界勢力


以不同的思維和文化在運作


 


後來到過國外生活幾個暑假 在語言學校


遇到阿拉伯人 波蘭人 烏茲別克  蘇俄等各地的人


才知道 我對阿拉伯 回教世界 對東歐 對南北非洲都好陌生


後來還去找南非史來讀  後來讀了一些翻譯的西亞的作家寫的書


在溫哥華的鄰居是希臘人


聊天的時候 我東問西問關於希臘的經濟 民情 政治 還做筆記


那希臘人 問我是不是spy  我開玩笑說我是記者


他說: 難怪你會問這些問題


 ........................................................................................ 麗思




龍應台 中國時報 94-03-17


不知道雅典在哪一洲,不知道雨林在哪裡,不知道胡錦濤是誰──這樣的不知道,我們的台灣真的承受不起。弱者沒有無知的權利,無知會招來懲罰


全球公民意識


台灣不少有遠見的人,在大聲疾呼「國際化」的重要。但是「國際化」不經思索就被簡化為「學英語運動」;要把英文變成「官方語言」的說法更是直接從陳水扁的口中說出。英語運動鋪天蓋地,漢語都還講不好的幼兒開始上密集的英語課。其中隱藏的邏輯是,英語好,就有國際觀,就能與國際接軌。


國際觀,與國際接軌,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回到312的報紙。許多西方的重要報紙都特別開闢「學生版」,引導十來歲的中學生關心公共事務。「紐約時報」的學生版比較淺顯,德文「時代週報」的學生版比較深入;312的新聞主題之一就是「南亞海嘯」。學生先讀一篇聯合國經濟顧問薩賀斯的專訪。薩賀斯的主要觀點是,海嘯或地震種種自然災難事實上不僅只是自然災難,受害的輕重與人為因素有關。譬如同樣一場加勒比海颶風,同樣的威力,在貧國海地死傷上萬,在彼岸的邁阿密卻只有十來個人死亡。預警系統的完備、房舍的堅固、政府危機處裡的效率、災後重建的財力和救濟網絡,在在都凸顯全球的貧富差距,因此富國對窮國有協助的義務。薩賀斯批評聯合國做得不夠。


由南亞海嘯引出全球貧富問題,由貧富問題引出對聯合國計畫的檢驗。緊接著中學生會看到這樣一個對照表:


給學生的討論命題是:


1、南亞海嘯和貧富差距有什麼關係?


2、西方國家有責任嗎?為什麼有責任?或者貧國之間也缺乏統整?


3、除了政府以外,跨國企業的責任可能會是什麼?


4、比較聯合國的目標和薩賀斯的批評。你覺得他的批評合理嗎?為什麼你這樣認為?


這是德國的中學生所看的報紙,所討論的議題。在一篇報導中,中學生認識了亞洲,認識了貧國與富國之間的互動關連,認識了全球災難中自然和人為的因素,認識了聯合國的體制運作,認識了富國對地球村的道義責任。事實上,這樣一篇國際新聞是在培養下一代的「全球公民意識」:我們在地球這一端吃的食物、穿的衣服、呼吸的空氣、製造的垃圾、發展或收斂、激進或保守、掠奪或放棄,每一個動作都和萬里以外另一端的人們有最緊密的關連,彼此的作為互相影響,而且最終要共同承擔後果。有了這種超越國界的公民意識,人們對於自己國內的事務就有不同於以往的評斷標準。所謂國際化國際觀,所謂與國際接軌,指的應該是這種「全球公民意識」的建立:對於其他國家的歷史和現狀有一定的認識,對於全球化的運作和後果有能力判斷,對於人類社區的未來有所承擔


有足夠的知識、能力、承擔,去和全球社區對話、合作、做出貢獻,叫做國際化


將燈泡黏到牆上


這種知識、能力、承擔,這種「全球公民意識」,和學習英語,是同一回事嗎?可以相提並論嗎?英語說得流利,就有了全球視野嗎


一個來自沒水沒電的山溝溝裡的人第一次進城,很驚訝看見水龍頭一扭,就有水流了出來。很驚訝看見牆上的燈泡,一按就有光。於是他設法取得了一節水龍頭和一個電燈泡。回到家裡,將燈泡黏到牆上,將龍頭綁在棍上。結果燈不亮,水也不來。一個北方荒地的人走過南方沃土,看見一片蔥綠豐美的樹林。他把樹全砍下,把樹幹像棍子一樣一根一根栽進他的荒地裡。等了一年,沒有樹林,只有棍子。燈泡何以發光?因為燈泡後面有一套細密的電路網絡;水龍頭何以出水?因為水龍頭後面有一套完整的供水流程;樹幹何以成林?因為樹幹下面緊連著一套環環相扣的生態鏈結。語言何以啟蒙?因為語言後面有著一整套幽微細緻、深奧繁複的思想系統。我們知道沒有後面那個無形的網絡鏈結,燈泡不發光、龍頭不出水、樹幹不抽芽,但是請問,為什麼我們認為英語會帶來全球視野和國際觀?英語,當然非常重要,因為對於非英語人而言它是一個簡便的萬用插頭,放在旅行箱裡,到任何一個城市都可以拿出來,插上電。但是,我們不能因此以為電的來源就是這萬用插頭。事實上,插頭不能供電,英語也給不了思想和創造力。英語會變成一個強勢語言,是因為在英語的世界裡出現了累積了強大的創造力:用英語思考的人寫出了「大憲章」,發明了蒸氣機和電燈,發動了成功的革命,船堅砲利無所不克,萬商出動縱橫海上,訂下了民主規範,領先了科技的發展,又在思想藝術的領域裡出類拔萃


是創造力造就了語言的強勢,不是語言帶來了創造力


從叢山峻嶺中一縷溪流,千曲百折匯集成大水,轉化成能源,再經過無數精密的設計,最後我們客廳裡的燈泡亮了。可是光的來源是什麼?不是燈泡,不是插頭,是那起自叢山深處的整套過程。我們要培養國際觀和接軌國際的能力,必須從那大水的起點、民族創造力的源頭去尋找,絕不是去買個燈泡,拿回來黏在牆上而已。


中國,放在哪裡?


在「天下」的調查裡,百分之六十的人不知道中國的國家主席是誰。


美國人、馬紹爾群島人、千里達土八哥人可以不知道,但是台灣人,沒有不知道的權利,因為,中國事務關係台灣的生死存亡──兔子永遠應該知道老鷹在哪裡吧?


今天的台灣人所了解的中國,除了國民黨過去四十年所塑造「萬惡共匪」的圖像之外,除了這幾年來民進黨所強化的「中共鴨霸」的形象之外,還有什麼呢?不是說中共政權不「鴨霸」,而是說,對於這麼龐大的一個國家在新世紀的「崛起」,它歷史的悠遠曲折、文化種族的多元、市場力量的舉足輕重、政治情勢的複雜微妙、對全球發展影響之巨大深遠,我們怎麼可能只用海峽這一岸的單一角度去看它?且不說中共不等於中國,而中國的一舉一動,對整個亞洲、對美國、對歐洲和俄羅斯、對第三世界都有所牽動。台灣人面對中國,怎可能不放在一個全球的大拼圖裡頭去看


如果用全球視野,我們就會發現,了解21世紀的中國不能繼續用國民黨時代的「匪情分析」,也不能繼續今天民進黨時代的「兩岸關係」去看它了,中國的「崛起」,不管我們對它有多大的意見,是一個重大的國際現象,一個不可忽視的新的國際趨勢,台灣人也必須像任何其他「正常」的國家──法國、瑞典、馬來西亞、新加坡等等──一樣,認真而嚴肅地去研究它、深刻而客觀地去了解它,這是理性的人面對任何重大事件時本來就該有的基本態度。除了兩岸嚴峻對峙的角度之外──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角度,還有國際政治的角度,還有全球經濟的角度,還有極為複雜的文化和文化產業的角度,還有波瀾壯闊的超越政治的學術角度、還有永續生態環境的角度、還有非政府組織公民運動發展的角度……


如果今天國際化的整體趨勢之一是,各國都在調整自己的位置,加深它對中國的觀察研究和接觸了解,台灣是不是反而執意地將自己排除在這個國際趨勢之外呢?把自己排除在國際之外,我們贏得什麼呢?


與國際接軌指的是,我們不但要把自己的國內事務放在全球的格局裡去思索,我們也必須將自己與中國大陸的關係放在全球的格局裡去判斷,必須將中國放在全球的大趨勢、大版圖裡去做最深刻、最冷靜的認識。否則,已經處在夾縫裡的台灣就是自己將自己「隔離」掉了。


無知會招來懲罰


國際化,核心的意義可能不是在學英語,而在精深嫻熟自己的語言,精深嫻熟到一個思想透徹、創造力爆發的程度


國際化可能不是在送小學生出國留學,而在於使台灣的每一所學校都是「國際學校」,裡頭的每一個老師和學生,英語可能不是太溜,但是關心國際事務,「全球公民意識」成熟而自信


國際化可能不是在舉全國之力進行「本土化」,而在於把「本土化」的任何舉措放在全球的視野中檢驗


國際化可能不是劍拔弩張的「去中國化」,反而是把「中國化」當作一種全球優勢來吸納融會


不知道雅典在哪一洲,不知道雨林在哪裡,不知道胡錦濤是誰──這樣的不知道,我們的台灣真的承受不起。台灣很脆弱,因為很脆弱,所以不得不懂得比別人多弱者沒有無知的權利,無知會招來懲罰


(龍應台,作家,文化評論者,首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長,現擔任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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